茕茕

【辛光】咸平五年

一堆私设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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咸平五年,中秋佳节,安国京城张灯结彩,一派繁华。 

说书人说书,桌前人满为患,大爷最爱讲那五年前的生死决战,书中人物各个恣意潇洒,赚的满堂喝彩。 

他说那年纪轻轻的小侯爷以少胜多,单刀直入直捣敌军大营,一场鏖战换来五年太平;

 他说那天下第一刺客盔甲覆朱衣,不爱庙堂之高唯爱江湖之远,事毕拂袖去,深藏功与名;

 他说那朝纲得以整治,稚儿登皇位,女帝后垂帘,大赦天下,赐军功,奖农耕,百姓生息,海晏河清…… 

“三千精兵突围,那敌首如何抵御?这小侯爷与任辛,又是何等关系?”

“欲知后事如何,请听下回分解!”

 堂木一拍,说书人退下,斟一碗暖米酒,静待夜幕降临。 

宫内,说书的主角正各自忙碌,准备今晚的月圆家宴。

小皇帝即位时还是襁褓婴儿,五年过去已经出落得机灵标致,此刻正在内屋戏水,到处欢声笑语。

“平儿,已经半个时辰了,还没洗好吗?”

珠帘被掀开,小孩嘻嘻哈哈地朝着人影跑过去,一下子就撞进了那人的怀里,被高高举起。

“小舅舅!今晚阖家团圆夜,如意什么时候来看平儿?!”

他的小舅舅,正是五年前的小侯爷,如今的辅政国公,李同光。此刻也已经梳妆完毕,换上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衫,剑眉星目,熠熠生辉。

“谁和你说师父要来了?今儿晚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吃饭。”

平儿立刻瘪了嘴:“小舅舅说谎!母后和我亲口说的,不会有假!”

李同光还想说什么,却被门外走进的人打断。 

“你小舅舅说的对,瞧瞧是谁来了?”

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任辛——任如意。她今天也换上了常服,梳了个简单的发髻,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温婉柔和。

“师父。”

“如意如意!”

李同光立刻放下平儿,抬手作揖,而平儿哪里懂这么多规矩,一下子就扑到如意怀里,猴子似的往上爬,在如意怀里坐稳了,抱着脖子不肯撒手。

“我就知道如意最疼我了!”

 “师父,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?也不和我说一声,我派人去接你才是。”

“女孩们今晚都各有节目,我哪好败了她们的兴致,早早下课,就过来了。”

“师父快坐!” 不多时,杨盈也走进来了,穿的更是随意,见到任辛,立刻就像平儿那样扑了上去。

“如意姐!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啦!想死你啦!”

李同光把平儿安置好,准备开饭,看到杨盈如此模样,哼了一声,说道:“做娘亲的都没有做娘亲的样子,平儿都比你安生!”

“我和如意姐半年多不见,抱抱怎么了?我看是你抱不得,在这儿吃醋呢!”

“你——!” 


“如意如意!我要吃这个!”

“小舅舅!我要喝汤!”

“哎呀!外面怎么开始放烟花了呀!小舅舅,我要骑高高!” 

小孩子坐不住,恨不得跳到桌面去,看外面砰砰砰的烟花跑出去,结果就是李同光端着碗弓着腰追着到处跑,忙的自己一口饭没吃。

“平儿!不许跑!不成样子!”

“平儿,是不是连小舅舅的话都不听了,先把这一口饭吃下去再说话行不行?”

“平儿,平儿——李年平!是不是身子又痒了,欠揍了!” 

这一顿饭吃的真是有声有色,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任辛都忍不住带上了笑意。

她对杨盈道:“我的那些女孩儿们,刚进门的时候也这般年纪,到处乱跑,真是……”

“也就闹这么几年,等十二三了,你想闹,他也不愿和你闹了。”

“是这样。”

 如今她在外头自创了如意堂,专门收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子,教她们习武,日子过得忙碌,陈年往事也鲜少记起,也不清楚是忘了,还是放下了,只觉得这样的生活,平平淡淡,也很不错。 


“哎哟!”

突然,平儿一个转身,把汤洒在了李同光的手腕上,任辛立刻抬头望去,沉声唤道:“李年平。” 

平儿立刻噤声,连咀嚼都停了,揣着手战战兢兢转过头,答道:“如意。”

“过来。”任辛曲起手指,用指关节敲桌面。

平儿最爱如意,也最怕如意,一听到被叫了大名,立刻乖乖走到了桌边,站在任辛面前。 

“五岁的人了,怎么还要小舅舅追着喂饭?好好地坐在这儿,不把饭吃完,不能去看烟花。”

“我要去看烟花!”

“那就坐着吃。”

“……”

平儿还真的自己端正坐好,拿着勺子开始喝汤了,一边喝还一边用眼睛去瞟任辛。

“还看?”

“不看……”

 李同光也走过来了,手腕处一片油渍,衣服上也有,十分狼狈,任辛唤人拿条手帕来,给李同光擦手。

李同光就这么站定了让她擦,一面笑呵呵道:“还好有师父在,为我主持公道。”

任辛擦好后,打了一下他的掌心,笑骂道:“这一双手拿着青云剑战无不胜,怎么现在端个汤都端不稳了?”

又道:“还追着他到处跑,多大的人了?快坐下来吃饭!”

李同光一点都不放在心上,依旧嘴角弯弯,盯着自己被擦干净的手看。

平儿大喊道:“如意你偏心,只对小舅舅好,对我凶!”

李同光嚷嚷道:“那是当然!”

平儿呜呜咽咽地找杨盈理论:“母后——!”

杨盈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幼稚鬼,无奈叹了口气。

好好的一个师兄,好好的一个辅政国公,怎么到了晚上退化成了五岁小孩。

任辛冷脸对着平儿,这小孩从小锦衣玉食,又有人宠着,再不管管,真是要无法无天了:“以后自己吃饭,自己洗澡,你小舅舅可是你随意能欺负的?”

说罢,任辛抬头看了一眼李同光。

 李同光九岁跟了自己,习武生活,也没觉得小孩子有多难带呀,到底是鹫儿太乖了,还是这平儿太调皮了?

还是说自己当时太凶了?

也还好吧?

也不过是……

不吃饭就饿一天,顶嘴就一手摁在墙角罚站而已…… 

这么一想,以前自己也是个小孩子,鹫儿不会带,怎么方便怎么来,哪像后来,不管是对杨盈,还是对现在的女孩子们,都温柔了很多。

自己对这个小徒弟,终究是亏欠了。

“你吃你的,别管他。”

“是,师父。”

任辛一面想着,一面给李同光夹菜,把他的饭碗堆成一个小山堆,又让人把冷了的汤再热过。

“我就知道师父最疼我。”

任辛无奈地笑了,说道:“傻不傻。” 


饭后,杨盈带着平儿去花园玩烟花,任辛闲着也是闲着,便找了个凉亭坐下,望着天上的圆月出神。

下人手脚麻利,摆上了热茶和饭后甜点,然后退下,刚刚李同光让她先等等,故作神秘地先走一步,也不知道去做什么。

正想着,李同光来了,手里捧着一个红漆盒,叫了一声“师父”。

红漆盒被掀开,里面是一碟小巧精致的月饼,上面刻着“安乐如意”四个字。

“师父,您尝尝?”李同光坐在任辛对面,身体前倾,一脸希冀,满目星光。

任辛用丝帕拿起其中一块,细细咀嚼一番后,点点头:“不错……”

“从前还没吃过这样味道的月饼,你从哪里寻来的?”

李同光笑了,露出一对虎牙:“师父喜欢就好!”

任辛沉吟道:“红枣味儿的,还是豆沙味儿的?”

下人前来送甜点,听闻任辛此言,还以为是问自己,便轻声答道:“回如意姑娘,这是豆沙味儿的,国公……”

“哎哎哎哎——”李同光却慌张地伸手去阻止,把下人吓了一跳,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。

任辛看了看那小巧的月饼,又看了看下人,心下了然:“没事,下去吧。”

待下人离开后,任辛假装看着远方,淡淡道:“以前不知道,你还有下厨的爱好。”

只见李同光一下子红了耳垂,刚才的从容消失殆尽,磕磕巴巴地说道:“师……师父爱吃,我便……”

“很好吃,多谢你。”

“鹫儿。”

四下无人,任辛才敢叫李同光的小名,殊不知在李同光心里,爵位如何根本不重要,他是师父一辈子的鹫儿,未等师父找他,他都在等候应声。

“比我那群女孩子做的还要精致。”

李同光略显失望:“师父怎么总是爱提起那群小丫头。”

“那怎么办呢,按辈分来说,我也算是她们的师父。”

李同光嚷嚷道:“怎么能这么算呢!”

任辛觉得逗他极有意思,还想说,李同光又开始自言自语:“罢了罢了,大人有大量,我才不和她们计较……”

你们叫她一声师父又如何?

你们见过十五六岁的任辛么?

你们和任辛一同逃过命么?

你们和任辛挤过一张床榻么?

不曾!

说到底,我同师父的经历才是独一无二的,那杨盈都算不上个人物! 

任辛喝了口热茶,不再忍心逗他,问道:“那大人有大量的国公,您这月底可有空?”

“师父有何事?”

周围噼噼啪啪地又开始放烟花,天空一片绚烂。

“如意堂又盘了一片马场,需赶在下个月前把房舍安排好……”

李同光眨眨眼,正想答应,又听道:“你之前三番五次说要在我如意堂寻间客房,正好这次马场多了间,给你布置下来,好是不好?”

李同光乐开了花:“好!那当然是好!”

“家有家法,我如意堂亦有堂规,你若是进了我的马场,就要按规矩做事,哪怕你是国公,也没有情面可讲,可是不可?”

“那自然是可!”

师父立的规矩,他哪里敢不听!不仅要听,他还主动献宝:“上个月西域正好贡了一匹上好的青彪马,明儿就派人给师父牵过去——不,我明儿处理完正事儿亲自给师父您牵过去,可好?”

“哦对了,马场偏僻,更深露重的,宫里还有一匹羊绒毛毡,也给师父您送过去,还有那茶叶,珍珠贝,新打的马鞍,都给师父您一并带过去!”

说起这个,李同光滔滔不绝,好看的眉头又皱起来,生怕遗漏一点儿。

“光给我布置床榻了,你自个儿的房间又带些什么好的过去?”

李同光愣了愣,大手一挥,笑道:“能和师父同住,茅草堆都睡得香,哪还需要什么好东西!”

 任辛看着他的笑脸,一阵恍惚,当年的小徒弟已经功成名就,可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副少年郎的模样,又怎么不算是命运的善意呢。


烟花盛开时,杨盈抱着平儿也来到了凉亭,四人便随意坐着,依偎着,一边喝茶,一边享受这难得的团聚时光。

浮萍游子生了根,李同光看着怀里的平儿,看着并肩的任辛,忽然觉得这天上的烟花都逊色不少。

岁月待他残忍,面首之子,从小看人脸色,不曾享受过一丝一毫的亲情爱意;

而命运待他不薄,他如今有一个和自己虽无血缘关系但视如己出的平儿,还有个和自己吵吵闹闹的师妹,最重要的是还有师傅。

这辈子,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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